2019-01-17 12:56
2018年的十月,我在深圳雅昌25周年的庆祝活动上第一次见到马继东。当时他着一身孔雀绿的三件套西装潇洒昂扬,兴致勃勃地与同行者讲述权力榜的运营模式。权力榜颁奖前两日再次见到马继东,我们约在中央美术学院附近喝咖啡,他风尘仆仆地赶来,肉眼可见的疲惫,在一小时的聊天中三番五次表明不要谈太多虚的东西,少谈自己,把事做好就行。问及对首次操刀的权力榜打几分?马继东摆摆手,“及格线吧。”
人称“小马哥”的马继东于2018年9月接手已有11年历史的艺术权力榜,由于发榜时间首次从年中改到了年头,带领着十余人的团队,做了很多远超大多数人理解中“年度榜单”的事情。马继东毕业于西北大学历史考古专业,擅长文献的搜集归纳和资料的挖掘分析。从2003年进入艺术圈开始,他就在观察艺术品市场的全貌,分析梳理大艺术品市场是他当时主要的报道方向。同年马继东进入文化部,恰逢《艺术市场》杂志创刊,他也赶上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爆发的元年。马继东回忆道,因为非典,当年的春拍推迟到往年秋拍的时间,那时大家最常用的词就是“井喷”,所有的艺术品价格都起来了,艺术品市场全面爆发。
2010年,马继东与徐宁、刘品毓等资深编辑一起参与筹备创办《芭莎艺术》杂志,依托时尚传媒和版权合作方赫斯特的资源,希望寻找一种新的传播方式呈现艺术。2012年下半年,马继东创刊《艺术商业》,针对商业人群拓展艺术视野,降低阅读门槛。他也乐于探索小型的线下沙龙,精准寻找艺术与商业的结合,不遗余力地扩大艺术教育的影响力。以上种种似乎都为他在2018接手艺术权力榜埋下了伏笔。在颁奖礼前后,朋友圈一直不乏对于艺术权力榜的热烈讨论,褒贬不一。
Hi艺术(以下简写为Hi):怎么看待“权力”这个词?很多人对“权力”二字有所质疑。
马继东(以下简写为马):从英文“Power”来理解会容易些,我觉得“权力”是影响力。影响力有多大,责任跟使命感也应该有多大。并不要局限在政治概念的词条中去理解。这种影响力不仅来源于艺术家一个群体,是对整个艺术生态进行梳理之后,选出该年度一百位对社会和公众有传播、有影响的代表。
马:我们在艺术生态中梳理出四个板块,艺术家是创意的源头,是不可缺失的一环。第二块是批评的声音,也就是策展人、批评家这个板块,他们给予学术上的支持。第三个板块是面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机构和美术馆,发挥传播的作用。第四个是艺术市场,包括画廊、拍卖行、艺博会、收藏家,艺术行业要往良性发展,离不开市场的推动,这四个板块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艺术生态圈。我们选择的正是这个大艺术生态圈真正具有公众影响力的人物,不单单只是艺术家。
Hi:艺术生态里面提到藏家,很多藏家不愿意露面,我们也无从了解,权力榜里面对于藏家的梳理是源于一个怎么样的数据库?
马:拍卖行和画廊的一线从业者都是重要的信息来源,但的确面临有些藏家不愿公布的问题,尤其是一些金融或国企背景的企业主,所以我们对收藏家的筛选,更多的是以他本身有意愿公开为基础,从没有限制条件的这些收藏家里来做筛选。
马:区别于常规的设计奖项,设计榜并没有按照平面、室内、建筑、工业这些传统的门类划分,不是依据产品形态,而是根据设计的方向、目的和服务人群,比如从城市更新或是乡村营造这些角度。以金台村项目为例,就是香港大学的设计团队针对汶川大地震灾区重建的作品。一件设计产品,单从最终呈现形式来看或许很容易理解,但我们更鼓励那些善意的设计。这次我们在微博上发起的“寻找101”活动,就是在专业评审选出一百件年度作品之外,我们让公众来选出第101件以人为本的善意设计。不论是ART POWER 100还是DESIGN POWER 100,都看重面向公众的影响力,这也是我们经过梳理和评价做一个专业榜单的目标。
Hi:所以整个权力榜更看重的是影响力的传播,不管说是艺术家、藏家还是设计师,哪怕再优质,只要局限于自己的小圈子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马:我们不希望最后公布的奖项只是小圈子里的游戏。就像我们一直倡导的,一个艺术从业者如果具备影响力,那相对应的也要有这份使命感,去推动整个大艺术生态的良性发展。就好像大家一直在讨论的网红展,不少圈内人士会持比较负面的质疑,但这类展览的确让更多的公众对艺术产生兴趣,走进美术馆和画廊,进而影响身边更多人。我们也希望有越来越多的此类艺术项目在中国发生。
马:一方面,我们的评审专家会在最终入围的POWER 100榜单中,评选出各个板块的头名,比如年度艺术家、年度策展人这些单项得票数最高者。同时,组委会也会根据每一年度的艺术生态特征,设立特别奖项。比如2018年的现象级电视节目《国家宝藏》,就被专家一致推选为“年度艺术传播”大奖。
2018年也是中国艺术教育大年,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获得中国艺术权力榜组委会颁出的“年度教育家”称号
马:比如2018年9月,权力榜就在故宫做了一场跨界论坛,讨论传统艺术怎么在当下语境发声。包括这次颁奖礼前有两天的“无界”论坛,集结了夏华、成从武、徐元春等各行业顶尖的意见领袖来做艺术产业的落地探讨,像艺术教育、文化园区、艺术与科技、人工智能等线年,这样的论坛会越来越多。权力榜不仅仅是一个榜单,本身挖掘的就是艺术行业对于公众的传播力,所以我们也希望这些传播力最终可以转化落地,脱离一年一次的局限。当然,各种形态的媒体产品也会是我们传播的有力武器,不只是颁奖礼和榜单的新闻推送,而是围绕我们所关注的词,不断输出优质内容。
马:接手谈不上,与权力榜组委会通力合作更准确。最大的变化就是加入了媒体评审机制。今年一共是65家媒体的主编和资深媒体人。2018年10月我们在798召集媒体评审,组织了第一场线年度资料梳理出具有影响力的艺术项目、事件和人物候选大名单,供到场媒体代表一同筛选。由于各媒体涵盖面很广,大家会从各自的专业角度、关注方向——包括2018年的参观——游历和接洽范围,给出一些新的提名,做了很重要的补充,丰富了我们的数据库,也使得最后提供给学术评审会的入围名单更具全面性。媒体的公平公正性在这里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来自于第三方的监督力量跟评价体系是很重要的背书。目前国内的艺术类奖项应该没有类似的,今后媒体评审的力量还会强化,现在是年度榜单,未来我们可能会推出月度或者季度榜单。
马:对,我们希望借助专业的力量来做最后把关,从学术和市场综合评估,产生一百强榜单,再依据票数高低遴选出年度单项奖。从媒体评审会开始,我们便存档保留了每张选票和每个签名,这些都是资料库重要的一部分。我们在公布评选的每一个环节,包括评审阵容的多元构成,都是希望最终榜单产生的时候,大家能够看到这背后是一套公正严谨的机制。
马:这是其中一个目标,这个目标肯定是来自于持续的数据整理,不止是年度的,而是对艺术生态圈的常态梳理,全年一直持续跟踪观察。
马:我们要给2018年的艺术圈做特写,像埃利亚松的展览、teamLab、还有故宫《清明上河图》的3.0版本,这些“网红展”都是艺术结合科技的呈现。而在拍卖市场里,徐震超市概念、Banksy作品自动销毁装置和硅谷工程师人工智能作品拍出高价等等,整个2018年没法用限定框架或边界去对艺术进行一个描述,艺术也越来越多地渗透到各个行业。同时,艺术对于公众的影响传播并不单独立足于这个行业本身,往往是多行业跨学科交融的结果,于是我们就想到“无界”。
马:一方面“无界”是2018年的画像,但也是一个进行时,不会到2019年就消失了,至少在一定时期内是一种常态和趋势,我们会把这个关键词深度挖掘下去。
Hi:但“无界”是否更偏向于整个艺术市场?因为艺术创作本来就可以尝试各种媒介,对于艺术家来说“无界”似乎有些老生常谈?
马:“无界”的前提是“有界”。一个完整的艺术生态不止有艺术创作这一端,还有学术监督,还有市场和公众传播等很多端,我们希望更综合地去做评估跟判断。这次我们在编白皮书时,会问一百位上榜者“你怎么看待无界?”有人认为“无界”是个伪命题,我们也会真实地呈现。我们不希望得到一致的答案,这样就不好玩了,艺术本身就是一个多元的生态。
Hi:2006年整个艺术市场热起来之后次年开始了第一届权力榜,那么在大环境比较唱衰的当下对于权力榜有什么影响吗?
马:准确地说2006、2007年前后,是特指当代艺术的市场热起来了,大艺术板块其实在2003年就开始了,集中表现在古代书画、近现代书画和古代艺术品几大主流市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竹木牙角雕这样的杂项市场比重也是远远高于当代艺术品的。当市场不景气的话,对应的市场机构代表比例肯定是下降的,但是像美术馆、非营利机构和艺术家的比重反而上升。当热钱撤走,短线推动力消失之后,市场会进入一个很长的理性调控周期,最近五六年都是如此,对于大艺术生态其实未必是坏事。比如,在市场低迷的时期,我们会看到艺术家群体反而是创作活跃期,而当市场虚高时,很多艺术家的创作自觉不自觉地会受市场诱导,更容易呈现单一面貌。这种理性调整期,反而有助于他们潜心思考。再比如面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机构,在市场不理想时反而迎来了高峰。这两年我们看到很多民营美术馆,包括公共艺术项目都呈现出爆发的状态,越来越多的公众对艺术的兴趣在加强,这是很好的基础铺垫。
马:不是平均分配,最终考核的还是本年度的影响力。四大板块的比重在不同市场环境下产生的结果是未知的。组委会在召集媒体评审和学术评审之前,是本着数据最大化原来抓取,把这一年活跃的艺术家、优质的艺术项目经过收集梳理提交给媒体评审,每个板块的候选名单其实都会超过一百,最终再按照几轮投票的实际票数来定出高下。所以最后公布的时候,大家可能会看到某一个板块的占比特别低,比如今年的策展人板块,只有九位上榜,也是投票结果的真实呈现。
Hi:这九位策展人跟艺术家、藏家、美术馆都要PK,比如说投票达到一定数量以上,才可能进入最终的榜单评选是吗?
马:对,从中我们也能读出一些信息,对于整个艺术生态圈来说,当下批评的声音,或者说独立策展的力量,还是相对偏弱的。这也正是榜单有趣的地方,对艺术生态的直观反映,未来我们也会针对榜单做更深入的解读。刚才你提到市场板块,在今年大环境不是太理想的情况下,以画廊、拍卖行和艺博会构成的上榜比重持续下降,在过去12年的曲线里面处于历史最低位。
中国艺术权力榜12年榜单走势图(美术馆/博物馆/教育机构&画廊/艺博会/拍卖行/收藏家板块)
马:说白了没有艺术家也就没有整个艺术圈,也没有所谓的艺术生态,更不可能有后面的学术评价体系、展览体系和市场体系,所以艺术家肯定是最核心的一环。
马:“艺术发现”一直是权力榜的重要单元,是对青年艺术家的年度梳理,2018年,我们开始聚合各方力量,今年有12家重点针对青年艺术发掘的优秀机构,由他们推荐和筛选,做第一道把关,然后再通过专家评选优中选优。并且从今年开始上榜过“艺术发现”的青年艺术家在第二年就不会重复出现在这个榜单里了,我们希望他们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未来出现在ART POWER 100主榜单。这也是理想中一个健康艺术生态的活力之源。
马:先要立住权力榜自身的公益和非营利属性,才能去探讨它的商业性。过去几年我跟组委会舒剑有过一些沟通,看到他对于奖项本身非营利性的坚守,愈发能感受到组委会对于奖项专业度的尊重,这也是我跟权力榜组委会合作的重要前提。这次我们跟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合作第12届中国艺术权力榜,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是公募基金会,主管单位是北京市文化局,选择跟一家公募基金会合作,也是希望把所有与奖项有关的运营放到一个能接受公众监督的平台上。商业运营是奖项延展的部分,权力榜这么多年累积了深厚的艺术和设计资源,只要不干扰奖项本身的独立运作,商业价值都能合理实现,这样才能去推动非营利项目的持续健康发展。
马:他一直是组委会的秘书长,在权力榜的活动组织、商业运营拓展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优势在于多年累积的很多品牌合作关系。他与团队的另一位核心成员李海虹都是出身《北京青年周刊》,也是媒体人,这种媒体人之间的共鸣和理念认同也是大家一起合作的基础。
马:除了商业品牌赞助,权力榜还要一项资金来源是每年颁奖典礼上的公益拍卖环节,艺术家捐赠的作品,我们会把拍卖善款捐赠给合作基金会,基金会再以项目拨款的方式给到组委会,用于第三方评价体系的常态运营,比如非营利性的评选、出版和青年艺术人才的展览交流和推广。
马:捐赠艺术家跟榜单没有直接关系,所有的艺术家都可以捐赠,原则上肯定是鼓励有流通价值的优秀作品。对于这些捐赠的艺术家,我们的回报也落到实处,比如前几天就开始在今日美术馆的一个公益巡展,给这次捐赠的青年艺术家一个展示机会,上半年还计划在四川美术学院做第二场公益巡展,同时邀请业内藏家和专家开研讨会等等。
马:一个非营利的奖项在中国持续12年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相较于同类的其他奖项,艺术权力榜的历史悠久度和影响力毋庸置疑排在前列。创始人顾维洁,也就是《艺术财经》的创刊人是行业很资深的前辈,包括主编严冰是非常优秀的媒体人,这个奖项的奠定基础就是很强的专业性,这是立足之点,也是能够持续累积影响力的重要前提。当然,一个奖项要往后推动肯定要不断强化自己的独特性,包括对于公众的持续影响力。如何强化是需要大家一起去探讨的,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马:首先借助完善的评价体系对整个艺术生态圈做一个专业的梳理,强调公共性和传播性。现在很多人把权力榜年度白皮书当做一本了解艺术或设计行业的重要工具书,作为入门的认知,像是一个行业的权威标准。
Hi:传播力和公众影响力是权力榜近两年越来越明确的定位,还是创立伊始就很明确?
马:奖项最核心的是针对健康艺术生态的良性梳理,青年艺术家也是这个生态的后备力量。权力榜的评选很难用单一的标尺去做出一个量化的结果,但我们会尽可能通过一套严谨的评审机制保证其结果,最大程度地真实反映过去一年艺术生态圈的真实情况。
马:商业合作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冠名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全年的战略合作伙伴我们是欢迎的,包括今年选择的一些公益合作伙伴。商业合作与权力榜评选还是相对独立的两套系统。
马:权力榜是一个非营利性的奖项。观唐艺术区是我们这次的战略合作伙伴之一,观唐美术馆前段时间开馆做过叶锦添《桃花源》的演出,硬件条件很好,创始人李保刚本人对于文化产业也投入过很多精力,园区也需要更多优质的内容,所以支持赞助了这一届的权力榜。
马:说期许有点务虚,希望通过权力榜的逐步梳理,跟健康的艺术生态共同成长进步,更好地去服务和影响大众,也期待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并热爱艺术。我们一直讲艺术圈不是一个小圈。在国外艺术教育很多都是从小学开始,去逛博物馆和美术馆是主流意识,艺术不会说非得贴一个标签,也不是某种身份,或是难以迈过的门槛,它就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当中国的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艺术对于民众的影响到底有多深?我觉得这个可能是更加软性的考量跟见证。